春尽,夏始
古韵部分
临时兴起的念头,想着这一场写一写古韵,于是提前开始凑。写了短的,也写了长的。对于一个古韵一窍不通的人而言,也分不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长调,什么是双调。其实就是找自己喜欢的词牌名,但是对着格律硬凑罢了。
第三场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既然写了,那便写到尽兴吧,于是有了那首凑了三天才凑成的《莺啼序》。
算算,这场一共写了八首,各不相同。

◇◆青玉案
离人已载扁舟去。欸乃远、韶光错。杏雨湿衣惊雪鹭。寂寥堤岸,闹喧乡墅。歌尽休回顾。
客行踽踽归何处。日暮凭栏久凝伫。此后托谁传尺素。玉峦依旧,绛河如故。只影孤泅渡。
◇◆念奴娇
江河远阔,看千帆棹桨,横浪频起。骤雨烈风来复去,仗剑踏行随意。饮马溪边,长歌林麓,狂放无穷已。深山云壑,断崖危壁高峙。
曲水叶落萧萧,掷骰传盏,一笑邀同醉。但使今朝花历久,无谓岁时更徙。此刻销魂,倾杯狎饮,豪兴冲天际。暮晖斜照,任凭春色如寄。
◇◆画堂春
酒酣调瑟复长歌。纵情把岁消磨。雨敲寒水泛瑶波。争画新荷。
忆起去年觞宴,临风鼓盏吟哦。四时飞逝迅如梭。但笑颜酡。
◇◆满庭芳
秋雨微寒,春风轻暖,四时更迭依然。琴台催老,归梦落篷船。几度回眸远眺,却难见、飘袅炊烟。可怜处,一川愁水,载不动枯莲。
如今知岁月,来时浩荡,去路幽偏。也曾想,江山万里喧妍。此后长亭独立,青袍瘦、但羡鱼鸢。诸多事,举杯问月,心绪付清弦。
◇◆浣溪沙
枕水孤城上小楼,碧空云淡暗香浮。飞花把盏任遨游。
调瑟唱吟添古趣,抚琴歌咏泛轻舟。与君今日醉和酬。
◇◆三字令
新叶细,景山青。雨丝轻。云漫卷,过阶庭。两三言,多少意,入鸾筝。
弹野调,惹余声。尽含情。偏不弃,幸邀迎。笑横眸,思已往,念谁名。
◇◆一剪梅
纵马狂歌自在游。江渚疏花,半壁孤楼。临风拂水日迟迟,不负春晖,笑看闲愁。
破月逐光过九州。试剑关山,落拓昆丘。何妨同饮醉今朝,云壑之中,荡尽烦忧。
◇◆莺啼序
春条倚风袅娜,过游廊回望。青山远、溪水清澄,总将云路浮想。寒径处、花团锦簇,垂云倒卧三千丈。见樵途盘曲,依稀深高岩嶂。
仗剑天涯,鲜衣怒马,历无垠霄壤。刃犹冷、随意轻狂,踏歌吟啸独往。夜无眠,玉箫慢按,酒半醒,琼枝轻傍。暮晖斜,蹄印绵延,鹤音悠漾。
闲愁散去,欢乐还来,落英与谁赏。念旧事、淡烟荒草,雨后夕阳,尽笼城池,此生难忘。林疏叶瘦,峰奇石怪,孤帆急桨留余影,上楼台、沧海多惊浪。乾坤未改,临川衣袂翩跹,莫管更漏喧响。
而今倬立,浊世寻常,幸迥途宽广。寄明月、幽衷怎挡。暗换红笺,素笔悬停,翠墨微烫。柔肠百转,豪言千遍,低眉却把红豆数,任魂牵,心绪频流荡。但求长醉烟波,共骋红尘,喜悲同享。
新诗部分
大概是写了古韵,再写新诗时,便觉得有些涩,起笔有些艰难。幸好古韵写的并不多,几次修修改改后,总算是找回些写新诗的感觉。
偏爱新诗,是因为与古韵相比,新诗更随心一些。没有那些条框,下笔时便自由许多。
◇◆骨骼与星云
一根流浪的肋骨
在四季的缝隙处艰难地喘息
拒绝旷野的收留
被惹人厌的风一点点吹得冷透
如果不曾逃离
此刻它应该在黑夜的深处
与坠落的星光同行
又或者,可以在春尽前
跟每一朵花好好地告别
只是叛逆如此诱人
让它甘愿抛开华丽的躯壳,成为孤独者
偶尔潜入浮云投射在地面的虚影
接住雨水,就好像接住命运的那根线
却在折断与顺从间
反复犹豫
◇◆回过身是大海
夜行的人不会陷入月光的梦里
就像一朵花习惯了风的蜿蜒
将曲折当作是修行
我们向光致敬时
并不知道光也在向我们示意
那些大片的白,漫过门牌号码
每一个喝酒的人都只能无声地叹息
一粒草籽越过四月
在干燥的季节想念去年晚秋时的那场雨水
而我们,坐在夜的角落望向更前方
怕一回头,身后的大海已湮没春末的鸟鸣
◇◆异乡的流水
饮一杯东风
就当作与故人重逢
城市的灯红、酒绿醉了多少人
偏偏你还醒着
灵魂其实并不是来自遥远的年代
却仍带着镣铐
试图用平静打破喧闹
你是此刻等雨的人
唱着诗经里最无人问津的一首
世界那样鲜亮,将你的双眸刺出泪水
转身时,落入浅浅的河中
不肯相融,只肯在流过断桥时
抛出一朵花
就当相认
◇◆我突然掉入你的花园
毫无预兆,你用一朵花将世界笼住
每个人成了花瓣上的一段纹理
包括我,还有我手心里来不及凝固的风
这是个巨大的房子
只有时间可以自由来去
当日月星辰重新诞生
你的花园逐渐枯萎
那些灵魂开始颠沛流离
好像又经历了一次突然的掉落
而出口,就是生门
◇◆长夜听风
试着将此刻冻结
也试着将正在下着的雨推去下一个季节
那些从花心里长出的文字
是每一次叹息的注脚
只有魂魄完整的皮囊才能听得到
我并不在意缺失了半颗灵魂
轻盈,反而能让我可以自由乘风
去捡三月桃树下的一枚草籽
跟着漂浮不定的云,拥抱
每一个路过的影子
其实,我不会唱歌
所以耳廓上依然停着愤怒的音符
我不懂它说的话
因为我的世界无声
但,请允许我站成倾听的姿态
哪怕夜已从我的屋顶跳向另一个
◇◆光明
当最后一格也被占领
这个城市终于陷入无序的悲哀
没有人可以离开此处
就像长途跋涉后的那场雪
终于选择自我消解
其实书上的每一行字都没有深意
黄鹂的啼鸣也不过是为赋新词
赶路的人只想尽快找一盏灯
好吧,我承认
这一刻如月光般惹人驻足
也如云雾散尽后
落下的第一滴雨水
我愿将怀中仅剩的一段春枝扔进火里
让黑夜为之侧目
让这一场燃烧以不顾一切的样子
丰富你的诗行,也让你我在灰烬中
重生
◇◆聊赠一枝春
1、
借一把火,将昨夜的疏雨点燃
也将潮湿的花心烘干
你是诞生于料峭的春风
却抱着十分温暖
或许过于天真,又或许
这个世界辜负了你清澈的魂灵
尽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你却依然愿意,用最大的谎言
替我、替每一缕风挡住投射来的目光
2、
其实,此刻的我还在沉睡
是内心的河流涌动出这些文字
是被窗外的鸟鸣引出的只言片语
我还是那片孤独漂浮的云
在四季更迭中,俯瞰着整个人间
每一棵树都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唯独我,还在思考
什么是我喜欢的样子
3、
原来,迷路的一直是我
而你是披着蓑衣垂钓的人
时光从你我的发间流淌过
拂去花朵上的锈斑
也让日光照进眼底深处
好吧。我终于可以折一枝春花
给你,给自我修复的灵魂
给这个尘世不断飘散的炊烟
4、
属于我的屋顶上堆满了旧雪
赤足坐在风中
等你拣起散落的星光
等月色如岚,笼住每一个入口
我想那时,所有张望都有了答案
◇◆与潮汐对话
喝完最后一杯酒,夜就进入失眠
晚风开始凛冽
它容得下胡言乱语,却容不下
被海水一遍遍拍打的真意
其实你并没有醉
只是这一刻太过安静
安静到听得见脉搏里黑暗流动的声音
可是,你选择做一个按住锋芒的人
收敛了自身
任潮汐将往事浣洗得泛白
◇◆被时光遗落的人
把灵魂留在原处才能被时光承认
那场十二月的雪又一次落满我的头发
落满空荡荡的袖口,还有
诗中的每一处留白
他的前生安置在桃树下
被惊动时,溢出一点点碎光
所有风开始努力生长
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屋顶
可以将肩负的萤火短暂地放下
我还在锻造新的月亮
试图给迷路的他指一个对的方向
城外的时间不停抵达、离开
唯独我心无旁骛地擦拭着每一片花瓣
◇◆穿越人海
五月,与风声并行
将最后的春色藏进肋骨间
忘记自己来自荒野
忘记时光曾背叛过我们
或许我们始终属于黑夜
肌肤上还留着月光的影子
那些凛冽不肯离去
并在我们的皮囊里肆意冲撞
并不在意疼痛
伤口,其实是最微不足道的勋章
只是当影子也开始慌乱起来
发现你我已被万物包围
那就在万物的声音中破开一条路
用背影回应时光的质询
◇◆反复凋零
也许,我误解了一朵花的诞生
包括河流,也并不是只会唱着向前的歌
任何偶然都源自一次蝴蝶翅膀的扇动
于是时光可以顺着风降落
把每一粒尘埃都吹离这个世界
我们还在这首诗中艰难地跋涉
不让灵魂溢出身体
也不让浮沫漫过彼此的视线
此刻的春风如此料峭
而我们在这场料峭中不断返回原点
◇◆等一场山与海的回响
终于,门外的人等到了一场雪
那些颗粒有了着陆的地方
每一束目光都被雪抚摸
你的孤独开始变得更加空旷
但你并不是唯一陷入火焰中的人
也不是独自面对荒凉
这个春日适合将颜色堆砌
你在一枚即将成熟的果核中,淬炼灵魂
明日,皮囊里的种子会开出一朵花
风声会不再如此紧
这一刻会被写入诗中
你会在铺天盖地的空旷中拼出那张地图
以此证明,你的孤独来自山海
而山海正在赶来中
◇◆1—4的变格
1、消
恰好,我已学会遗忘
灵魂不再疲惫不堪
剔除你留下的痕迹
此后,只剩白
2、云中
如果堕落是唯一的选择
那么这个人间不要也罢
我并不习惯被俯视着
哪怕这道目光来自远古
哪怕你和我说,你只是寂寞
而寂寞是最飘忽不定的
就像荒野总喜欢用一枚鲜红的浆果引诱过路者
3、如许,如许
明知是一口陷阱
明知黄昏已有了署名
明知错过就再也打不开任何季节
明知这已是最后的篇章
4、归
用一段旧了的树枝,和对岸的人交换号码
我知道不会有人拨打
却依然期待有水流会漫过来
将月亮的碎片湮没
将时间冲刷成细小的颗粒
然后,被赶海的人带回家
◇◆既然凛冽,那便凛冽吧
1、
此刻,风声鹤唳
黑暗中,一盏烛火陡然惊醒
有人踏马而归
一道城墙挡不住铮鸣声
2、
夜晚不适合雕刻文字
这铠甲上的锈斑,不如喂了凛冽的月色
三千里外的烟雨正朦胧
梦里的草原是不是依旧孤寂
3、
今夜之后,再无风月
时间辜负了无数痴心者
唯有心冷的人,不在乎被屠尽的桃花
也不会皈依
4、
就让灵魂在淬炼中越发消瘦
让每一次路过都显得波澜不惊
让漂泊重新被定义
更让人间的葱茏定格在他人眼中
5、
你与他,在高朋满座中举杯
不谈慈悲,不谈重逢
不谈牢笼中的火已开始蔓延
只谈这酒,最后
一同饮尽
◇◆写几个短的吧
1、一半
春尽。时光浮于江水之中
半个月亮沉在江底
只有穿过黑暗的人才能
走近明日
走近坐在蔷薇架下的雨水
2、未拆封
第九个早上
当我的身体已陷入石中
一切都开始褪色
唯有那道车辙泛着隐隐的光
但我已够不到
3、吹
终于,这一页开始风化
你缓缓坐在江面
那些旧船划破日光的影子
就好像体内的记忆被重重敲了一下
只剩狼藉
4、之音
故园的梨花压住春风
压得十里堤岸咿呀
梦如山崩,顷刻间逼出一场金戈铁马
铮铮。多少魂与魄飘散
5、不失
走到结尾的人,还想
等风吹出第七朵花
这颠沛流离的一生还有拨不回的指针
都隐入昨夜的海里
被浪反复揉搓
没有影子,叙事诗越来越短
月光冷了
你说,不如就这样吧
6、开一朵
一百年,只够挣脱一次
时间有些空,人心有些空
偏航时,他唱起一首歌
被爱的盛放
不被爱的旧成一段枯枝
◇◆不语
1、
五月的第一天,蔷薇败了
风不再起伏
连山也从葳蕤中醒来
河流载着落花路过繁华的城市
灯红酒绿的影子不会懂
2、
每封信都被燃烧过
失去署名,失去地址,失去一切文字
再多的雨水都浇不熄
而你立在灰烬中
3、
恍惚间,时光又温柔起来
灯又照进梦里
约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你摸出一把钥匙
精美。锁眼里的锈迹斑驳
4、
隔着很远,月亮睡着了
你醒着。老树抖落细碎的光
河水缓缓流淌过你的肌肤
明明没喝酒,却更愁
5、
只剩一个符号,划过漆黑的天空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地来和去
这个世界有太多声音
有的被写进戏里,有的被压在渡口
而有的被风蚀成薄薄的一片
轻轻一捏,就碎了
6、
和花告别,和山告别
和每一个遇见的人一一告别
怀里已空空荡荡
唯独心绪不停生长
最后慢慢地流成一条蜿蜒的河
◇◆深
1、
此刻,夜的坐标被点亮
我坐在梦里,每一场幻觉都那样真实
就像手背上浮起的颗粒
按一下,会疼
2、
原来燃烧也可以如此安静
交出旧了的书、名字,还有你 留下的心情
抱着所剩无几的五月去流浪
他们说,我的背影里波涛翻滚
一如那一年离开时的你
3、
剥除一首诗最后的标点符号
让它成为风的骸骨
成为秃鹫站立的地方
成为时光看见的最后一幕
4、
不需要蜕变
也不需要接住枝头落下的目光
当岁月将那颗心吹得冷透
这个皮囊已无用
5、
雪还在下,没过红墙,没过城楼上的旗帜
没过来不及安营的文字
你的眼睛是雪做
所以,你不会害怕
6、
人间还是那样喧嚣,我的世界也一样
剔除多余的骨骼,剩下的足够喂养浮生
日月合朔前,解开自缚的绳索
让黄昏走向更深
让囚徒走向更远
7、
跋山涉水的人需要一点悲欢
以此证明体内的沟壑还在
所以,解下这副胄甲
趁风还没鼎沸,趁月色还没闭合
用一壶酒的时间,破开河流
破开春天
尾声
与秦玄酒:
又是被你包容的一场。烟波三月已过,五月,人间葳蕤。春已尽,夏初至。
那,期待下一次的重逢吧。
文|素衣